“京城千余文官武将、地方三品以上大员,皇上全部叫得出名字,甚至能随口说出他们的事迹、喜恶。”

北洛一愣,讶然抬眼,见岚相一脸“你还差得远”的神情,无奈道:“我这不是初涉朝政,你多担待。”

岚相冷笑了声,总算没有再出言讽刺。

北洛将最后一个字看完,又在心底过了遍,确认没有遗漏后,才将这份名单放在蜡烛上引燃。他确实初生牛犊,却也知道上面所列机密,一个字都不能流传出去。

抬眸看了眼正立在桌案一侧,低头看着奏折的岚相,又在他察觉之前赶紧移开视线。北洛眼含笑意,他不知云无月说还清欠他的东西是何意思,但对云无月能把岚相救回来这事,委实心怀谢意,说是感激涕零也不为过。

片刻之后,许是受不了屋内沉闷,北洛没话找话道:“你上回说朝里兵部最势大说得果然没错,我这两天常去各部走动,这兵部的茶是最名贵最好喝的,正宗的明前西湖龙井,听说全部是十六岁左右、姿容出色的采茶女拿指尖掐出来的芽叶,这里面讲究不少,可我光顾着喝茶了,没仔细听。”

岚相正低头翻着一个卷宗,闻言也不抬头,敷衍似的应道:“哪边的茶最糟?”

北洛竟然停笔开始凝神细思,片刻后方说道:“户部。”

岚相终于拿正眼看了他,饶有趣味道:“户部自上回站错队后在中枢就抬不起头来,被吏部借机调走了几个能官,至今还是一盘散沙。你喝个茶还真能喝出名堂?”

没等北洛顺着杆子爬上来,他的笑意已经转为讥讽:“治国靠得可不是这点小聪明。”

北洛撇嘴,对他的刀子嘴习以为常、浑不在意,要是都放在心上的话,足够把人气死。

想起兵部大堂内悬挂的万里江山社稷图,北洛当时与兵部的几个官员、幕僚一起喝茶,话题中自然少不了此刻正硝烟四起的西北边境。

北洛虽然写过关于大明边境政策的策论,但那更近似战略布局上的高屋建瓴,具体落实到一时一地一城,就不那么有参考性了。

他到底没有切实去西北看过,许多事情容易流于纸上谈兵,对此北洛并不掩饰,直接很虚心地向兵部诸人请教、不耻下问,收益颇丰。

北洛突然自言自语道:“有机会还是得去边境看看。”

岚相听在耳里,记在心上,只是并未表现在脸上。

皇宫,潮鸣湖畔,怀远亭。

未及日出,晨风凄厉。湖上经一夜寒气灌注,薄冰凝结,偶有锦鲤出水,撞破冰面,远远望去,湖面参差一片,如被敲碎的鸾镜,倒映出支离破碎的晓景。

天快亮了。

军政大事压身,朝野内外议论非非之际,北洛站在这里,自然没有这个赏景的闲情。

他不是大宗师,甚至如今连一品都差得远,北洛有些预感,先前在怀远阁的那一晚上,惊鸿一瞥望见的天下气运图,很有可能是此生仅有的机会。幸而他记性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倒也不觉得有多遗憾。

北洛清楚地记得,大明版图之内,气运最盛之处自然是天鹿城,而在皇宫里,有三处气运最为凝实,一是太和殿,二是怀远阁,三则是他眼前的潮鸣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