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从龙 竟夕起相思 3314 字 5个月前

盐院是百年前修建的,门窗高阔,屋宇恢弘,屋外无边的黄沙映照着日光,满地都似铺着金辉,融融地散入室内。

聂峥忙完事务,匆匆赶回席上。林晗见他喜笑颜开的,亲自给他添了杯酒,“什么大喜事,高兴得找不着北了。”

聂峥笑道:“我前些日子上奏盛京,提起重建北受降城的事。没想到丞相竟然答应了,方才灵州把石材和木料送来,我自然要去好好安置了。”

他慢条斯理地饮着酒,神情比初时愉悦了许多。林晗微微一笑,紧跟着长叹了几声。聂峥不知缘由,视线在其他二人脸上来回了一圈,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林晗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廷卓,假若一个你以为本会杀死你的人反而放你一马,你是不是就没那么恨他了?”

聂峥不解其意,眼中更加迷惘,“这又怎么说?”

林晗淡笑一瞬,双眼幽邃得好似寒潭,“猎人想要捕雁,于是就放出了猎鹰。大雁死于鹰爪之下,那么到底是谁夺走了它的命?”

“当然是……”聂峥正欲脱口而出,思忖片刻,却又给不出答案了。

“这个田淮么,自然就是那只鹰了。”林晗道,“想必你也知道,他想把你踩在脚下。既然如此,猎人又在哪呢?”

聂峥的脸上一点点失去血色,低声道:“你说,是裴丞相……可是他并未除掉我,反而给我复职。”

“哎,杀人这种事,又不是非要弄脏自己的手。以逸待劳,兵不血刃,才是好谋略。”

周遭寂静极了,他的话仿佛一颗颗珠子落到地上,啪地一声碎掉,接连不断的脆响敲在纤细的神思上,惊得人毛骨悚然。

聂峥抿了抿发白的嘴唇,“我还是不相信。他若要除我,有的是简单的法子,何必如此?”

林晗道:“你怕是忘了,聂帅跟他是什么关系,聂氏跟裴氏又是什么关系。他真的能容下你?”

聂峥说不出话了,脊背上好似爬着一条冰冷的毒蛇,正张嘴露出毒牙,嘶嘶地朝外吐芯子。他半晌才喑哑着嗓子道:“你是说,他还是想要我死?”

“他自然不用自己出手,所以一直没有清算聂氏。有人上赶着巴结他,想方设法给他递刀子找罪证,等到时机成熟,才能彻底扳倒聂家这棵大树。”林晗起身,坐到聂峥身旁,言辞恳切,“哪里用得着他动手,他要是光明正大对付你,会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不说,你也不会像今天一样对他心生感激了。”

聂峥眼中挣扎,难以置信道:“怎会如此。”

林晗柔声道:“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他知道你为人忠厚仁善,假使你真的被人所害,也只会记恨田淮,而不是他。你看,如今他不就是没难为你,还给你官复原职,可你照样过得不好。廷卓,你以前可是号令神池卫的禁军统领,沦落成一个小小都尉,还要对他感恩戴德,裴信如此愚弄你,你不恨么?”

聂峥神思纷乱,抿紧了唇。林晗漫不经心地瞅向聂琢,后者立马会意,起身恭敬道:“二哥,此人视我们如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陛下相救,弟弟早已死在大狱之中。”

他惊诧地望向二人,缓慢地握紧了拳头。

“廷卓。”林晗轻轻按住他的肩头,察觉到聂峥正在发抖,“你我总角之交,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在宫中那么多年,裴信心中在打什么算盘,自然也是一清二楚。他觉得你仁善可欺,这样的人,还值得你效忠么?”

“含宁……”

林晗笑道:“罢了,说了这么多不相关的话,好好的日子,尽被这些扫了兴了。”

他两手举起斟满的酒杯,对着心不在焉的聂峥一敬,便扬起脖颈,径自豪饮。一杯酒喝完,林晗擦去唇瓣上的水渍,摇头道:“你这里的酒不能尽兴,实在可惜。”

一席话说完,酒宴上再无方才的笑语,被一阵沉重的寂静笼罩着。林晗朝身旁的姬妾们打量几眼,轻笑道:“这些女子都是哪来的,可会什么才艺?”

只有卫戈接他的话:“达戎女子擅胡旋舞,男子擅五弦琵琶,可问问她们会不会。”

聂峥这才开口,“这几个丫头都是我买来给将士们烧饭的,哪里会这些精致玩意。”

林晗略有些失意,却也无可奈何。一顿接风宴一波三折地吃完,聂峥心事重重地去忙建城的事,林晗也觉得有些累,便回了房间休息。才坐了一小会,他听见有人的脚步往门口来,警惕地问了声:“是谁?”

“我。”来者在屋外敲了敲门,是卫戈的声音。

林晗松了口气,起身把门打开。卫戈挽着袖子,身上灰扑扑的,好似刚从黄沙里打了个滚出来。他便奇道:“你这是去哪了?”

“帮着聂将军清点石料,顺带多几句嘴。”卫戈道,“有两个好消息,想先听哪一个?”

林晗心中一怔,疑心道:“别吊我胃口,还不赶紧说来?”

卫戈朗声一笑,“哥哥性子真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