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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毕,一向沉默寡言的张嬷嬷也接过了关嬷嬷的话头,小心翼翼地与婉竹说:“关姐姐所说的话十分有道理,不管爷是否消气,姨娘您总要拿出自己的态度来才是。且奴婢私心里觉得世子爷不是那等无情无义的人,只要姨娘哭上一回,他的心也就软了。”

主仆几人商议一通,正逢唐嬷嬷抱着如清走来正屋,本还有些踟蹰不安的婉竹瞧见了她玲珑可爱的女儿,便把一切不该有的犹豫都摒除心外。

即便不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她也要为了如清光明灿烂的未来争上一争才是。

不管那位新姨娘是何等天姿国色的女子,她也要与她兵戎相见,争出个长短来。

哄着女儿入睡后,婉竹坐在梳妆镜前梳了个齐整的凌云鬓,让容碧为她细细地上了一层胭脂,从箱笼里挑了一件最鲜亮的衣衫,硬是无视了院外看管着她的婆子,一径往外书房走去。

今日正巧是齐衡玉休沐的日子,婉竹娉娉婷婷地走过抄手游廊,一进外院便瞧见书房门前立着几个全然陌生的丫鬟和婆子,再走近一瞧,便将外书房西边的支摘窗正肆无忌惮地朝外敞开。

从婉竹立着的地方正巧能瞧见支摘窗内的景象。

齐衡玉立在翘头案之后,那位新姨娘身着彩意盎然的百蝶衫,端着一杯茶盏站在齐衡玉身旁,男子英武俊朗,女子姣美柔顺,任谁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婉竹心静如水,且在片刻的怔愣里绞尽脑汁地思索着为情所伤的女子瞧见这一幕该如何的伤心难忍。

她学着杜丹萝妒意满满的模样,用力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立时便有一股汹涌的泪意向她奔袭而来。

她就这样站在回廊上静静落泪,不知立了多久,等支摘窗内的齐衡玉觉察到了这一股恼人的视线,不冷不淡地朝婉竹刮去一眼后,她才如梦初醒地收起了泪意,落荒而逃般离开了外书房。

齐衡玉自然也瞥见了她失态离去的背影,面上尚且还能称得上是一派平静,勾勒在宣纸上的字迹却是团成了一抹抹难以辨认的晕黑。

尤莲实侧目打量了齐衡玉一眼,见他脸上的阴郁之色一扫而空,心里纳罕的同时也朝着婉竹离去的方向望了过去。

她只是好奇,到底是何等神通广大的女子,能把齐衡玉这样的天之骄子牢牢地攥在手底心。

一刻钟后,久久静不下心的齐衡玉终于撂下了手里的狼毫,连个眼风都没往尤莲实身上落,只飞快地离开了外书房,往内院的方向赶去。

他的步伐稳当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慌乱,尤莲实瞧了心间更为艳羡,只茫然四顾般地与身边的丫鬟说:“你瞧见那婉姨娘了吗?生的可比我美上几分?”

丫鬟们不敢乱看,自然没有瞥见婉竹的倩影,当下也只能敷衍尤莲实道:“奴婢再没有见过比姨娘您更美的女子。奴婢听府里的丫鬟说了,那位婉姨娘只是略有几分姿色而已,又因性子柔顺乖巧得了世子爷的欢心。世子爷说不准就是喜欢这样好拿捏的女子,姨娘您也得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来。”

这样的话拿来骗骗小丫鬟尚可,可尤莲实这样历经情场已久的女子早瞧出了齐衡玉是对那位婉姨娘动了真心,既是真心喜爱,与她生了副什么样的性子便没有半分关系。

即便那婉姨娘生了副蛇蝎心肠,只怕齐衡玉还是会把一颗心捧上前去让她戏弄。

她没有婉姨娘那样的本事。

尤莲实求的只是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再卖笑卖唱,囫囵活个一辈子就是了。

“回屋吧,世子爷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了。”尤莲实娇娇一笑,领着丫鬟们走出了外书房。

婉竹将这场夺泪而逃的戏码演到了碧桐院门前,直到被丫鬟们扶着进了正屋,她这才敛起泪意,询问唐嬷嬷如清是否还在安睡。

前一瞬她还是一副双眼红肿的可怜模样儿,下一瞬她又成了神智清明的和蔼主子,神色转换时比那川剧里的变脸还要再自然几分,不得不让容碧心生感叹。

婉竹意欲净面梳妆,绞了帕子细细地擦拭脸上的脂粉时,似笑非笑般与容碧打趣道:“也不知我得哭上几回才能让世子爷心软。”

话音一落,正屋外却响起了一道极为急促的脚步声,不用丫鬟们通传,婉竹便听出了脚步声的主人是何许人也,她立时拿帕子大力地揉弄着自己的眼帘,擦拭出了几分红晕后,哀哀戚戚的往罗汉榻上一坐。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齐衡玉便迫不及待地赶来了碧桐院。非但是婉竹心生喜悦,连伺候着的容碧和碧白等人也止不住脸上的喜色。

齐衡玉却站在门扉前迟迟不肯挪动步子,临到了此刻,他才觉出了两分近乡情怯的窘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