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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写完家信之后,胡氏才搁下了手里的羊毫,舒出了堆压在心口的一股郁气,便道:“伯玉的婚事早已定了下来,大理寺少卿家的嫡长女也是个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等明年开春办了婚事,我便也能省些心了。”

话音甫落。

庭院里却走来了个步伐匆匆的婆子,不必等丫鬟们通传,她便已撩开帘帐走进了屋门,此时她额头上遍布着淋漓的汗珠,说话时的语态也急切不已。

“太太,出事了。”

一声裹着惧意的呼唤吓得胡氏从临窗大炕上走了下来,忙遣退了侍候在她身前的丫鬟,只把那婆子唤到了她身前。

“怎么了?”

那婆子不敢拿软帕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只敢迎着胡氏审视的目光,飞快地回答道:“大理寺少卿家的夫人方才与保山唐夫人一起登了门,不由分说地便把婚书和信物都退了回来,老太太一追问,唐夫人便说朱姑娘身子不适,再不能嫁给我们二爷了。”

朱姑娘便是大理寺少卿家的嫡长女,胡氏从一箩筐的闺秀里千挑万选般择出来的佳媳,样貌、出身、性情样样都好,齐伯玉也对她十分中意。

两家自定下婚事后节礼都是由齐伯玉亲自送到大理寺少卿府上,足以见齐国公府对这桩婚事的诚意。

胡氏一下子便愣在了原地,脑中仿佛炸出了无数声的惊雷,让她在一夕之间失去了辨别话语的能力。

等那婆子哀哀戚戚地望向胡氏之后,她才拢回了一些思绪,压着心中愤然的震怒,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退亲一事?”

“老太太也是被气的不轻,立马就追问唐夫人缘由,唐夫人起先只拿话搪塞老太太,后来老太太发了怒,她才说了实话。”那婆子越说声量越小,到最后几乎要把头埋到了胸前。

胡氏最后的一丝耐心也宣告着告了罄,她面色一沉下来,阴云密布的模样可把那婆子吓得忍不住发起抖来,立时便答道:“四小姐和薛公子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外头去,那些风言风语实在难听的很儿,还有几个缺德的说书人把这一桩流言编成了才子佳人的笑谈,如今满京城都已传的沸沸扬扬。”

话音一落。

胡氏的身子便是一僵,她眸中尽是震烁和不敢置信,若不是那婆子眼疾手快地上前搀扶了她一把,只怕她当下便要直挺挺地倒在炕上。

不等胡氏去想明白齐容枝的事为何会传到外头去,李氏已带着好些壮硕的仆妇们闯进了她的院子里。

这些人直捣黄龙,冲进内寝后便只取胡氏的妆奁盒子,胡氏正瞪大了眸子瞧着此等突如其来的变故,李氏已然优哉游哉地走到了她的身前,笑着把那账簿扔在了胡氏身旁的桌案上。

“二弟妹当家的这些年可是把我们长房当成猴子来耍?你若贪些小财小惠,我也懒怠与你计较。可五千两银子这样的数目你也敢用采买之事来抹平,是认定了我这个长嫂是个蠢笨无知的妇人,还是把母亲当成了耳聋目瞎的傻子?”

李氏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面色惨白的胡氏,不等她开口之际便吩咐身后的婆子道:“给我仔仔细细的搜,床尾、床缝一处都不能错过。”

吩咐完,她才饶有兴致地瞧着正在捂着心口大口喘气,连话也说不上来的胡氏道:“我也不是个恶人,若是二弟妹乖觉些,自个儿奉上三千两银子,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胡氏朝着内寝的方向望去,却只能瞧见那些婆子在何处翻箱倒柜搜寻银票、田契的身影,再往前几寸,便是李氏不遮掩任何恶意的眸子。

这些时日,齐容枝犯下了难以言说的丑事,她拼命地为女儿遮掩,为了女儿的名声不惜拿一千两银子封住了庞氏的嘴。

可即便如此,这事却还是传到了外头去。

齐容枝的名声毁于一旦,连带着齐伯玉的婚事也因此没了下文,她赔出去一千两银子还不够,如今还被趁火打劫的李氏攥住了命脉,以账簿为由向她讨要三千两银子。

她殚精极虑、汲汲营营了这么些年,为了管好这诺达的齐国公府,没有一日能好生休息一番,这才攒下了这几千两的体己。

如今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儿子中意的佳媳没了影儿,女儿的名声也一败涂地。

如此剧烈且接踵而至的打击让原本刚强的胡氏没了主意,肝火燃烧不尽,心口处传来一阵腥甜不已的热切。

她甚至没有气力去回答李氏的话语,只是像被风雨拍打的失去了气力的花草一般羸弱地倒在了临窗大炕上。

昏迷前的一刹那,她只在心内无数次地质问着自己。

她可是招了谁又惹了谁?怎么短短的几日之内,她便落到了这等暗无天日的惨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