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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又有急促蹄声想起,回头却见那少年的瘦马疾跟而来,柳若丝暗道这马倒有灵性。

黑暗之中不辨东西南北,索性由着那马放足狂奔,眨眼便远远地奔出了数里地外,估摸着关家人等不会再追来,见前面有座树林,当下控马转了进去,寻了个平坦所在下了马,闭上双眼,将那少年一身湿衣三下五除二尽数除了,扯过一件衣裳将他身子胡乱擦干,取披风紧紧裹了,这才松了口气,寻些枯枝生了堆火,将他湿衣在一旁架好。

她飞快地将一切收拾妥当,急急重新去看那少年,见他仍自昏沉,微微蹙眉,取出伤药喂他服下,扶他坐好,伸掌贴在他背后灵台穴上,欲以内力助他疗伤,谁知刚输进一点内力便被大力反弹了出来,微微怔愕,又试了几次,仍是一模一样,这少年内力似是甚为奇怪,不得其法,只得收手作罢。见他昏沉之中身躯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因风寒侵骨,还是病痛难当,心中怜惜,轻轻一叹,伸手将他抱在怀里,靠树坐下。

荒野之地缺医少药,她自己对于玄黄之术又不精通,虽知他伤病交加,恐怕会有些凶险,却是无法可想,好在她随身所带伤药甚是灵验,想来可保他一夜无恙,这才心中略安。这夜折腾许久,已甚是疲累,过不多时,便也沉沉睡去。

第六章 英雄宴(一)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柳若丝迷迷糊糊醒转,只觉怀中一片滚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慌忙去探怀中少年,见他仍是昏迷不醒,全身更是烫得吓人,吓了一跳,轻轻拍了拍他,只是毫无反应,心中惊惶,急急抱了他上马,打马直奔大风镇而去。

她跨下坐骑原本甚是神骏,此刻快马加鞭,小半个时辰之后,便到了大风镇。寻了家干净客栈住了,请了大夫替他看过,又命店小二急去抓药煎汤。只是那少年伤病太重,一番折腾,却始终昏迷。柳若丝焦急万分,心中早将马舜奇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番,连关家也未能幸免,却是束手无策,只得日夜看护。

第一日未醒,第二日仍未醒,柳若丝急得跳脚,大夫换了个遍,汤药灌了无数,那少年始终昏昏沉沉,毫无反应。幸而到得第三日傍晚时分,却也终于醒了。柳若丝大喜过望,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想了想,坐到床上,自然而然地伸手搂他入怀,端起药碗喂他喝药。这三日来,这少年昏迷中无法喝药,她便一直这般抱着他,以唇就唇,为他渡药。她素来最是怕苦,有病也不肯服药,但这回无病无痛,无端端遍尝百药,却反而丝毫不以为苦。

那少年也不说话,靠在她怀里默默低头喝药,对她的举动竟也毫无惊奇之色。堪堪一碗药喝完,柳若丝道:“你伤得不轻,光靠这些药怕是不行,我武功不够,没法帮你疗伤。”其实她武功不足,固然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却在那少年武功大异常人,其中奥秘,非他人可知,她武功便是再高十倍,也是一般地无法相助,但这点她自是不知。

那少年凝视她片刻,低声道:“你守在我身边。”看她微笑点头,这才盘膝坐好,自行疗伤。

他武功本高,伤病虽然不轻,过得几日,便也渐渐痊愈。这数日之间,柳若丝尽心照顾,但二人之间,却甚少说话,那少年不运功时便坐着呆呆出神,柳若丝便连他名字也不知晓。

这一日柳若丝外出打探回来,看他运功疗伤完毕,犹豫一下,还是说道:“你伤势已经好了,我到关外,是为找我弟弟,你呢?要去往何处?”那少年一怔,脸上又浮现茫然之色,摇头道:“我不知道。”想了想道:“大概,往南罢。”往南之后又要去往何处?心中实是毫无头绪,但至少可以离极北之地的那地方远上一些罢。只是是否远了之后心中便可忘却,却是想也不敢去想。这段时日他一直浑浑噩噩,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恍如行尸走肉,才能熬过。但前几日却又碰上了关家人等,声声提醒,便恍然想到事情若已发生,那便是发生了,自己不想不念,也不会有何改变。强行压下的伤痛绝望一瞬间又翻江倒海般翻滚起来,更是难止难歇。这几日若非柳若丝日夜守护,悉心照顾,令他稍觉温暖,只怕他当真就要因此而疯了。忽然又想到自己总是想着要离得远远的才好,难道是当真想要从此忘了自己身份,忘了深仇血恨,愧对列祖列宗,更让爹爹死不瞑目?心里伤痛,更是惘然,不知究该何去何从。

柳若丝听得他说往南,神情一黯,低声道:“我要往北。”想起分手在即,心里伤感不舍,有心挽留,却想不出什么话来说项,怔怔瞧了他半晌,幽幽叹气,起身为他收拾行装。

第二日,两人一起出门,各自牵了坐骑。柳若丝幽幽瞧着那少年,心中万般不舍,一忽儿想要随他而去,一忽儿又想求他和自己同行,想得许久,最终却只是低声道:“前方路险,你……多保重!”一咬牙,正要一抖缰绳,不顾而去,那少年怔了一下,突然伸手扯住她缰绳,问道:“你找你弟弟,打听萧家做什么?”柳若丝道:“他到关外便是为萧家之事而来,找到萧家,自然就有他的消息了。”少年略一犹豫,低声道:“我帮你找他。”

柳若丝怔得片刻才明白过来,惊喜交集,问道:“你知道萧家在哪里么?”少年微微点头,神色甚是黯然。柳若丝心里明白,暗自叹息,见他不愿直说,便也不去说破,怜惜地瞧着他,伸手与他相握,柔声道:“那就最好不过了,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先去关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