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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望着天边圆月说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谢玄赞道:“妙哉此语,明月照万里,举头可见,至亲之人或可心意相感。”

谢道韫问:“子重思乡了?”

陈操之道:“是很想家,想嫂子和两个侄儿侄女,想已故的父母和兄长,今日特制三盏荷花灯,流水放灯,遥寄哀思。”

陈郡谢氏亦是天师道信众,只是不如王羲之父子那般崇信痴迷而已,而且佛教的盂兰盆节此时尚未在汉地流行,所以谢道韫、谢玄姊弟并不明白陈操之放灯的缘故,看着来德敲击火刀点燃火绒,然后将三盏荷花灯点亮——

来德手巧,三盏荷花灯做得甚为精致,底座是易浮的杉木薄板,上面用竹篾、彩纸糊成盛开的荷花模样,花蕊里是五寸长的白蜡烛。

陈操之立在溪畔诵念《佛说盂兰盆经》一遍,然后将三盏荷花灯放在姑孰溪流上,然后在河岸跟着那三盏荷花灯往江口方向行去,陈操之取柯亭笛,吹奏母亲生前最爱听的《忆故人》和《青莲曲》。

三年前谢道韫在陈家坞那一夜,曾听陈操之为其母吹奏这两支曲子,印象极深,因陈母李氏而想起自己早逝的母亲王氏和父亲谢奕,不禁泪光荧然,望着那三盏随流摇曳的荷花灯,渐离渐远——

荷花灯远去,却闻挽歌声自远处而来,有缥缈幽美的女声歌道:

“丁年难再遇,富贵不重来。

良时忽一过,身体为土灰。

冥冥九泉室,漫漫长夜台。

身尽气力索,精魂靡所能。

嘉肴设不御,旨酒盈觞杯。

出圹望故乡,但见蒿与莱——”

这是阮籍之父、建安七子之一阮瑀写的《七哀诗》,是流传甚广的挽歌,晋人最重视挽歌,不仅丧葬时唱,饮宴集会时也唱,袁耽之弟袁崧每出游,常令左右歌挽歌而行,闻者流涕,与刘伶携酒出游、死便埋我相比,唱挽歌更有晋人独具的那种悲怆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