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责任?”闻言,黄衣少女的眉头皱的更紧,“降妖除魔,降的是作恶之妖,除的为祸的魔;守护苍生,守护的是所有充满善意、和谐共处的生灵。人是生灵,妖亦是生灵。如此说来,你今日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才是最不负责任的吗?”

那老道被堵得气短,咳嗽两声,又道:“妖哪有不作恶的?你这小娃初入世俗,懂什么!”

被人称作“不通世俗”的人皇免不了心中一顿腹诽,但又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便不再与这人争辩,转而看向台下众人:“鸿荒女娲造人时,这世间便已有了妖。他们能繁衍数万年,就是天道命数。纵使这世间有作大恶的妖怪,人族也不该带着有色的眼光去看待他们。因为就像人有为恶之人,妖也定有安分守己的。”

“这妖与人结合,坑害吴家,这难道还不叫为恶吗?”台下传来质问。

人皇气定神闲地反问:“她害人时,你可是亲眼所见?”

对方不答。

她又追问:“那你可有证据说明吴家老太的病是因她而起?”

对方依旧答不上来。

人皇摊了摊手:“既然一没有证据,二没有亲眼所见,那你们又有什么资格说她害人呢?”

“一派胡言!”老道怒呵。

人皇扭头,目中无人地看着冲她吹胡子瞪眼的老头:“我看一派胡言的人是你吧。以你的修为不可能看不出,她身上没有丝毫的血腥味,根本没有害过人。还有,我刚才那一掌打在她丈夫身上,根本没探测出他阳气亏损。若真如你所说,她吸人精气,不可能放着与自己同床共枕、朝夕与共且阳气旺盛的丈夫不吸,偏偏去祸害那个身体羸弱,随时可能会咽气的老太太。更何况,她如果真的吸取他人精气修行,你修为这么差,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你抓住。”

说罢,她抬手,掌心灵光震碎了那对母子的镣铐,将这母子二人化作灵光收入自己的袖中:“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妖,也和在场大多数的妇女一样,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妻子和母亲罢了。若只是因为她的身份与大家有异,你们就要排斥她、攻击她,那么错不在她本身是妖,而在于你们‘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思想。”

“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三界的种族就没有高贵低贱之分。在场的大多数人,你们没有被任何妖怪迫害过,甚至在生活中还受到过他们的帮助。即便如此,你们仍在他们受难时选择袖手旁观,甚至额手称庆。你们越来越习惯性的去依赖所谓除妖师、所谓天神,通过他们的言传身教去了解这个世界,却忘了将这个世界开拓,并且代代传承的,正是你们自己。”

人皇记得自己很多年没有对人族说过这些话了。这么多年,她一直都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在人海中穿行,看着人们一代又一代地繁衍,在人间开创属于自己的文化。他们学会了自己采纳天地灵气,打通灵脉,逐渐修行有成;他们学会了农耕药理,商贾算筹,用自己的文字记录着这天地间的万事万物。

这是她想看到的世界,她觉得,这也一定是当年女娲捏土造人时想看到的场景。

可仅仅是宿醉了千年,醒来之后,却发现这一切都变了。她是迷茫的,因为她不知道这世间到底经历过了什么。可当她看见那只妖被烈火灼烧,台下无一人上前质疑此举时,她仍旧毅然决然决定站出来。

她总记得女娲在自己耳畔的呓语,那时候的女娲毫不犹豫地收留了因为战败而被天界和魔族同时抛弃的妖族,给了他们栖身之所。在女娲的眼中,世间万物,都如她抟土造人一般,像是她抚育的孩子。

妖族生于混沌,天资蒙昧,因无人教化,所以鸿荒时做了不少错事。继承了女娲意志的人皇,为了人族与妖族和谐共处,耗费了千年四处奔走方才开化了人界数以万计的妖。

也正因为她见过无数的妖,所以更明白如今的人族对妖族更多的是偏见。他们没有去看过妖族的现状,更多的是凭借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将弱肉强食的准则套用在那些弱小的妖身上,以欺凌他们,证明自己高人一等的地位。

“神经病吧,这女人。”

“我看,她就是和那妖怪一伙的。可能也是个妖怪。”

“肯定是,不然怎么会向着妖怪说话。”

“长得这么漂亮,说不定是个狐妖。我听说,狐妖最擅魅术了。”

耳中传来这些窃窃私语语,人皇原本如中天之日般明亮的桃花眼暗淡片刻,她垂眼盯着下方目光躲闪的人群,流露出几分悲悯的神情。少女唇瓣翕动几下,终是将肺腑之言吞回肚里,飞身离去。